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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他是悬在我心口处的达摩克利斯之剑。”
“如果审判者是他，我将甘愿奉上咽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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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龙将一切都收拾妥当的时候已近凌晨。
接连几天都不是什么好天气，夜幕漆黑如墨，只有廖廖数颗星点缀。看样子是要下雨，他想，任由带着腥味的风扑他一脸。
手机微震，他点开，是“同事”王楚钦的“一切妥当”，莫名松了口气。他刚要发动汽车，脑海里却突然闪现出白天见到的那一幕——那是双棕褐色眼睛，眼角略下垂，从他的角度看不见隐在阴影里的半张脸，映入眼帘的只有蓬乱的短发，以及浸在血泊里的…手。
纤长秀美，实在不像双男人手。
他摇摇头，发动引擎，汽车在凌晨无人的街道驶过，背后林立的高楼渐渐模糊，几盏未熄的灯火也一并融入夜幕里。
他正朝着黑暗驶去。
到了家门口，马龙才算明白秦志戬交代给他的那句“拾了个麻烦，先放在你那里，好生看顾着便是”是个怎么回事儿。他看看被“放”自己家门口正睡得人事不省的人，凭白无故叹了口气。
确实是个麻烦。
楼道里的灯光算不上明亮，但也能让他看清蜷缩在自己门口的是个男人。那人耷拉着脑袋，他瞧不见是长什么模样，反倒莫名眼熟的蓬松发顶叫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——这才注意到那人垂在两腿之间的被拷上的双手。
老秦也是对自己够自信，他暗想着，一边抬脚踢了踢蜷在地上的男人，“哎，醒醒。”
男人惊了一惊，一抬眼正对上马龙面无表情的脸，眼里的迷茫瞬间消逝了大半。
马龙有一瞬间的愣怔，将这双略带无辜的下垂眼跟白天见到的对号入座，转而开口自报家门，“马龙。”
男人稍有些笨拙的抬起双手揉揉眼睛，“许昕”，微厚的嘴唇抿出一个笑，“日斤那个昕。”
马龙摸出兜里的钥匙开了门，觉得这个许昕身上自有一股傻里傻气的天真乐观劲儿，哪有人做了阶下囚还能笑得出来的？
“你为什么不跑？”他问。
许昕轻笑，“跑？你倒是说说怎么跑？这儿哪一个不是你们的人？”
马龙沉默，进了门却发现许昕没跟上，一转头却发现这货像条咸鱼一般瘫在地上。
许昕蛇一样的扭了半天发现根本起不来，不由抬头看向正盯着他的马龙，小心翼翼陪个笑，“那什么，能拉我一把嘛，起不来。”
马龙拽着许昕比自己还细一圈的手腕把他拉起来，然后便自顾自地脱了外套换鞋，甚至还礼节性的捎带给许昕拿了一双。
许昕倒也不跟他客气，径直进了门，懒洋洋靠在墙上四处打量。
马龙住所是由集团内部提供，美名其曰“员工宿舍”，其实也只是破旧的老式居民楼而已。
不幸中的万幸是他并未被亏待，屋里装修还算考究，家具都也是实木家具，唯一美中不足：太小。
索性他一个人住，也倒不讲究这些。
马龙从厨房里端杯水给他，“听老秦说你想跟着我们干，为什么？”
许昕还靠在墙上，看着离他极近的马龙的眼睛，黑沉沉的像是要把人吸进去。
他硬着头皮顶住那目光，黏黏糊糊开口，“混口饭吃嘛。”
马龙给他递水，他拿住了杯子马龙却不松手，“行吧我把条子打了，不想进去蹲着就投奔你们来了。”
“再一个”，依旧是粘糊的嗓音，下垂眼似乎让他天生就带有某种优势，“杯子快让你捏碎了哥，你到底让不让我喝？”
“昂——”，马龙终于后退半步，松开手里的杯子，却不小心撒在了许昕手上。刚要开口，许昕已经仰头闷完了剩下的水，丝毫不跟他客气。
“欸对了哥，我睡哪？”许昕四处张望，不出所料地看见只有一个卧室。
马龙拿回杯子，一抬下巴，“睡沙发。”
许昕扭头瞅一眼面前小得可怜的沙发，一脸苦大仇深：“睡不下啊哥。”
他青蛙一般鼓鼓腮帮子，拿下垂眼可怜巴巴地瞪着马龙，“我这么长腿，会难受的不是？”
马龙眼睛眨也不眨回瞪他。
许昕依旧贼心不死举起双手，明晃晃的手铐卡啦一响，“那这玩意儿呢？”
“好吧好吧。”许昕撇嘴。
马龙抱着膀子，看他缩进沙发委委屈屈的样儿简直要发笑，最后还是给他丢了床被子过去。
他正要抬手关灯的时候，却见许昕将自己整个团进被子里，只露出毛茸茸发顶。他脑海中突然再次闪过那双沾血的秀手，突兀地开口：“我们这行不是所有人都能干。”
“但不排除有人生来便天赋异禀。”
许昕没动弹。
直到卧室门“咔哒”一声上了锁，他才在黑暗里睁开眼睛。
马龙没把客厅的窗帘拉严实，有一道光自缝隙里穿过，正好投射在许昕喝过水的玻璃杯上，折出四散的光。
他悄声呼出一口气。
这才仅仅是第一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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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回到7月15日晚八点。
樊振东扔下翻看了一下午的卷宗，伸手揉揉紧蹙眉心，瞅一眼见底的杯子，正准备起身，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。
得，这是五脏庙闹起来了。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安慰安慰。
这要是换了以前哥哥们带着他的时候，哪里会有吃不着饭的时候啊。只是今时不同往日——
老队员一个接一个的外派，唯一可依靠的前刑侦支队队长上个月刚刚因病离职，半赶鸭子上架地把他顶到了正队的位子上去。然而副队空着，大小事务都得由他自己来。
好么，奶还没断干净便要他大步飞奔，这谁办得到。
要不是答应了昕哥要等他回来，他还真就撂挑子不干了。许昕原是副队长，能力出众，上能得领导青睐，下能和弟弟们打成一片，这正队怎么着也该是他的。樊振东死活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越过许昕成了正队。
真就硬拿菜鸟当鸟看了 。
话说他得有半年没见许昕了。
周雨自门后露出个头，“胖儿，刘总队找 。”
是了，好歹他雨哥还在。
樊振东摸摸还空着的肚子算是安抚，急急点头，“我这就去。”
樊振东到了刘国梁办公室时差点以为自己已经饿死了，要不怎么看什么都仙气缭绕的。
座椅上的中年男人一边朝他招手，一边不忘吸完最后一口，桌角的烟灰缸里已堆积一座小山。
他几步上前，“刘总队。”
那发福的中年男人开口便烟雾缭绕，“樊振东同志，我叫你来是要告诉你，‘捕影计划’正式启动，你可以着手准备相关工作了。”
樊振东目光掠过会客沙发上的陌生男人，花白头发莫名熟悉，却也没有多想，只是应声“是”便转头离开。
五脏庙的叫唤他无暇顾及，尚未翻阅完的卷宗还放在他桌子上。成为队长前这样的计划并不是没有过，只是这次，他居然从中觉出一点儿不同寻常来。
这个什么“捕影计划”，怕是没那么简单。
与此同时，枫桥以北，纯情酒吧。
X城一直流传着一句话：枫桥不过北，遇酒不纯情。
这个临海小城以枫桥为界一分为二，桥北被视为X城的禁区，亦是X城警力覆盖范围之外的盲区。这里是各方势力聚集之地，是毒贩的天堂，流氓的乐土，小偷的温床，以及普通人的地狱。
纯情则是这个禁区的风暴中心。
王楚钦百无聊赖的趴在吧台上抠着手指。纯情正常营业的时间是在每晚的十点钟之后，这个时间段只会有一些“散客”。他们只喝啤酒亦或泡着片柠檬的白水，王楚钦的调酒技能根本无处发挥。
“散客”其实是一种较为委婉的说法。纯情养着这些“散客”，提供给他们酒水，只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好有一些可以随意送上去抵命，却不用纯情承担风险的炮灰。
他们大多数死于桥北内部势力争斗，少数即使侥幸出去，也会在监狱里度过后半辈子。
至少王楚钦每次看着他们的时候，都不可避免会有些许的怜悯。
耳麦里传来的声音让他精神一振，声音的主人是他的“上司”马龙。很奇怪的，即使王楚钦心知肚明这是他们这里的二把手，他还是更愿意称这个人为上司。
“四杯烈日灼心，你亲自送过来。”马龙的声音从来不带太多的感情。
王楚钦就势撑个懒腰，爬起来调酒。
当他举着托盘离开的时候，吧台右手边一个一直盯着他的“散客”喝完了杯子里最后一口柠檬泡白水，起身朝着卫生间走去。
王楚钦认得那个背影，最近几天常常看见他，那个男人叫什么来着。
嗯，许昕。
王楚钦伸手按住电梯的关门键，再次把这个名字在心底默念了一遍。许昕。
好像是有那么点耳熟。
金属门缓缓合上，他的视线随之被完全遮挡，因而他没有看到朝着卫生间方向的许昕突然折返，轻车熟路地进了他隔壁的电梯。
纯情一共十八层，地上十六层，地下两层。许昕混在“散客”堆里已有三个月，回回都只敢喝柠檬泡水，这一瞬间却宁可自己是喝醉的。
地上十六层他无一例外全都去过，然而对于地下他却是一无所知。短短几秒钟，他的视线已在两个按钮上扫过无数次，手心甚至微微渗出湿意。
不管了，赌一把吧。
他狠狠心摁下了“－2”键。
电梯开始缓缓下降。
幸运的是他赌对了。
电梯门开的时候映入他眼帘的只有一条长廊，还有转瞬便消失在长廊尽头的半个身影。他急忙催动一双长腿跟了上去，快要走过转角时一道声音冷不防响起。
“龙哥。”
“给我就好，去忙吧。”
怎么办？许昕四下张望，一转身直接推开了左手边的更衣室门，木门合上的刹那恰有脚步声经过。
他暗中松了口气，转头却猝然对上一双眼睛。
